男女主角分别是邵沉锋贺芳亭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贵女风华,夫君要我做二房结局+番外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一品红楼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贺芳亭从来没有想过,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心里一片冰冷,又觉无比的愤怒,但自幼养成的良好教养,让她依然可以面不改色。凤眸一挑,轻抚着拇指上的青玉板指,淡淡道,“夫君想好了?”江止修沉声道,“想好了。”贺芳亭语气微冷,“我不同意!”她的夫君江止修,任职当朝户部右侍郎,三个月前奉旨赈灾,昨日才在家人的期盼中回来。多日未见,她也有些想念,欣喜地带着儿女上前迎接,江止修却从马车中扶出一位女子,名叫谢梅影,说是淮南名医,不畏艰辛救治灾民,立下大功,圣上也特意降旨嘉奖,称其仁心仁术。女医本就少,能动天听的女医就更少了,她十分敬佩,想要好生款待。谁知江止修又说,他仰慕谢梅影的人品才华,要兼祧两房,代早亡的兄长娶其为妻。呵,江家兄长三岁时夭折,...
《贵女风华,夫君要我做二房结局+番外小说》精彩片段
贺芳亭从来没有想过,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心里一片冰冷,又觉无比的愤怒,但自幼养成的良好教养,让她依然可以面不改色。
凤眸一挑,轻抚着拇指上的青玉板指,淡淡道,“夫君想好了?”
江止修沉声道,“想好了。”
贺芳亭语气微冷,“我不同意!”
她的夫君江止修,任职当朝户部右侍郎,三个月前奉旨赈灾,昨日才在家人的期盼中回来。
多日未见,她也有些想念,欣喜地带着儿女上前迎接,江止修却从马车中扶出一位女子,名叫谢梅影,说是淮南名医,不畏艰辛救治灾民,立下大功,圣上也特意降旨嘉奖,称其仁心仁术。
女医本就少,能动天听的女医就更少了,她十分敬佩,想要好生款待。
谁知江止修又说,他仰慕谢梅影的人品才华,要兼祧两房,代早亡的兄长娶其为妻。
呵,江家兄长三岁时夭折,未曾序齿,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,现在倒想替他传宗接代了。
为了让谢梅影当正室,他真是煞费苦心,似海情深。
当初那个看见她会脸红的少年郎,终究也喜欢上了别人,进宫述完职,交完差事,就忙不迭跑来劝说她。
江止修微微皱眉,“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。但梅影受了很多苦......”
贺芳亭打断他,“谢姑娘受的苦,是我造成的么?”
江止修张了张口,“不是。”
贺芳亭再次反问,“既然不是,为何要我承担恶果?”
江止修看向她的目光蕴含着失望,“这怎么是恶果呢?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!芳亭,你是我江家媳妇,当为我江家着想。”
贺芳亭几乎被气笑,“我还不为你江家着想么?生儿育女、相夫教子、执掌中馈、内外应酬、官场打点、照拂宗族,我哪样没做好?”
自十六岁嫁入江家,已过去了十八年。
这十八年间,她自问尽心尽力,孝敬公婆,友爱弟妹,对于江家族人,也多有照顾。
在她的经营之下,江氏宗族在山南老家已小有规模,置了祭田,办了族学,假以时日,说不定也能成一方豪族。
江止修忙于公务,只是偶尔过问,这些事情都是她做出来的。
而要做事,就得用钱,江止修出身贫寒,又是从翰林院一步步爬上去,俸禄刚够养家,还得省着点花,都是她拿嫁妆出来补贴。
到了如今,竟还暗示她对不住江家。
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儿。
江止修有些不耐烦,冷声道,“哪家主母不是如此?些许繁琐杂务,也值得拿出来说?你不答应,无非是怕梅影进门,夺了你管家的大权。放心罢,梅影跟你不一样,她眼睛里看的,从来不是内宅的一亩三分地。她有自己的志向,不会跟你争。”
结识谢梅影,他才知世上竟有这般奇特的女子,宅心仁厚,自立自强,看着柔弱,却百折不挠,坚贞不屈。
淮南此次水灾,是因当地官员修建堤坝时偷工减料,致使大坝决堤,数县遭难。
机缘巧合之下,梅影拿到了几名官员相互勾结的书信,无论他们怎么威逼利诱,她都没有拿出来,而是机智应对,最终将书信交到他这钦差大臣手中。
这也成了给那些贪官定罪的关键证据。
后来她累病了,还拖着病体继续救治灾民,那孱弱的身影,像发着光一样,鲜活灵动,璀璨夺目。
她晕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,这辈子不能没有她。
贺芳亭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人,不识人间疾苦,空有美貌,却无内涵,平时看着还好,与梅影一比,就显得苍白寡淡。
他也不是无情之人,贺芳亭嫁入江家十几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他绝不会休弃她。
但又怎能让孤高清傲的梅影为妾?才会费尽心思想出兼祧之策。
梅影也说,不想被内宅困住,嫁给他之后,也想像以前一样行医济世,他很是赞同。
这种超越普通女子的胸怀,贺芳亭永远不会懂。
也不需要她懂。
贺芳亭深深吸气,想忍一忍,但是可忍孰不可忍,拿起桌上的茶盏砸到江止修脚前,“滚!”
她辛苦这么些年,在他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繁琐杂务?
又在她面前极力夸赞另一名女子,他当她的心是石头做的,不会受伤不会难过么?
江止修也怒了,咬牙道,“贺芳亭,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,你不要不识好歹!兼祧两房,是我江家大事,轮不到你说不字!”
贺芳亭柳眉倒竖,刚要骂回去,就听奶娘孔嬷嬷哭道,“大老爷,长公主殿下尸骨未寒,您就要欺负咱们郡主娘娘?殿下在天上看着呐!”
孔嬷嬷说“尸骨未寒”,其实有点浮夸,因为福庄长公主早在贺芳亭九岁时就去世了。
但她的这句话,也让江止修猛然记起,圣上虽然厌恶福庄长公主,贺芳亭始终流着皇家血脉,其他郡主该有的,她也都有。
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硬着来,得让她点头同意为妙。
便强压着恼怒,悻悻说道,“芳亭,你虽是宗室女,也是我江家妇,再好好想想罢。”
一拂袖,转身离开春明院。
他刚一走,孔嬷嬷又哭,“这可怎么办啊?江家太欺负人了!驸马爷不管事,侯爷又不在京中,郡主,咱们进宫告状去!”
贺芳亭闭了闭眼睛,温声道,“嬷嬷,天气炎热,我想吃你做的蜜瓜冰酪酥。”
孔嬷嬷一愣,“啊?哦,好,老奴这就去做,郡主稍待片刻。”
郡主小时候就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小食,长大了也一样。
等她走远,侍女青蒿凑上前,低声道,“郡主,奴婢去杀了谢梅影,让她彻底没影儿!”
梅影这名字,天生就不吉利,此时正好应兆。
贺芳亭:“......杀她做甚?”
青蒿目光一狠,“釜底抽薪!人没了,看她还怎么进江家!”
另一名侍女白薇不太爱说话,言简意赅地道,“对!”
青蒿气冲冲地道,“敢惹郡主生气,活腻歪了!”
贺芳亭心头一暖,又有些无奈,她身边这些人,要么遇事只会哭哭啼啼,例如孔嬷嬷,要么只会喊打喊杀,例如青蒿和白薇。
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。
但话说回来,聪明人也不会对她这失势的郡主忠心耿耿。
笑道,“杀什么杀,何至于此!”
况且她气的也不是谢梅影,而是江止修。
如果不是江止修动了念,谢梅影哪有踏进江家的机会?
说到底,江止修才是根源。
没有谢梅影,也会有张梅影李梅影。
青蒿不忿地道,“那就什么也不做,等着她嫁进来?”
贺芳亭一哂,“怎么可能呢?我不点头,这事儿就成不了。”
她当了十多年的江家主母,可不是摆设。
如果江止修只是想纳谢梅影为妾,她绝无二话,立时摆酒请客,帮他们热热闹闹的办一场。
然而江止修太过分,想的不是纳妾,是兼祧。
妾者立女,身份低贱,江止修大约爱极了谢梅影,不愿辱没她。
兼祧若成,谢梅影就不仅仅是他的正妻,还是江家长媳,她贺芳亭平白无故成了次媳。
到时长幼有序,论家礼,谢梅影能压她一头,她见了谢梅影,得叫声大嫂。
谢梅影若是生下孩儿,就是长子嫡孙,将会得到江止修的全力扶持,她的孩子反而要退一射之地。
她绝不允许。
还有一点让她比较疑惑,兼祧说着好听,本质上还是一夫两妻,于礼不合,民间虽有,朝中却没有,江止修怎么敢开这个先例?
他就不怕有人参他逾礼?
或者,是得了圣上的暗示,故意磋磨她?
不,应该不是,她那皇帝舅舅多少正事儿,哪有这种空闲。
......但也说不定。
正思量着,孔嬷嬷做好了冰酪酥,拿个琉璃大盘端着送进来。
贺芳亭问道,“宇儿、璎儿也送了么?”
她的儿子江嘉宇,今年十七岁,去年通过了院试,是名小秀才。
女儿江嘉璎,刚满十五,上个月才行了及笄礼。
一儿一女,都到了议婚的年纪,为着这两个孩儿,她也不能容忍江止修兼祧两房。
孔嬷嬷笑道,“还用您提醒?早叫人送去了,郡主放心吃!”
青蒿、白薇也有份,主仆几人一起吃得高兴。
松荣堂忽然来了人,恭恭敬敬地道,“郡主娘娘,老太爷、老夫人请您过去,有事相商。”
贺芳亭知道必是为了兼祧的事,略整妆容,换了套流云暗纹石榴红百褶裙,带着青蒿、白薇去见公婆。
到了松荣堂才发现,等着她的不只江承宗、潘氏老两口,还有小叔子江林修及其妻李惜香、已经出嫁的小姑子江芙蓉。
按国礼,这些人见了她都得下拜,但日常家居,拜来拜去的她嫌生分,加之不愿摆谱,早就免了众人的礼仪。
因此平常只论家礼。
“大嫂!”
李惜香、江芙蓉迎上来,两人脸上虽然笑着,眼里却都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。
贺芳亭暗叹一句,往日那些珍馐佳肴、绫罗首饰,还不如送给满街乱跑的乞儿。
她刚坐下,老太爷江承宗就迫不及待地道,“贺氏,让止修兼祧两房,是老夫的主意。你快些叫人看吉日,操办起来罢。”
贺芳亭并不意外他会支持江止修,在这老太爷心里,儿媳付出再多也是外姓人,儿子才是自家人。
不急不缓地道,“父亲,看姻缘吉日,得知道生辰八字,敢问兄长生辰?”
江承宗愣了下,答不上来。
止修告诉他,贺芳亭不同意兼祧之事,因而他想以公爹的身份,强压她同意。
在他的预料中,他这话一说出来,贺芳亭就该勃然大怒,他也早就想好了要怎么痛斥她。
不料她说的是那早夭儿的生辰。
他哪里知道?那孩子没福,大名都未取,生辰也未记下。
下意识看向老妻潘氏,她是亲娘,也许会记得。
顶着夫君严厉的目光,潘氏瑟缩了一下,微微摇头。
她生了六个孩子,只活了三个,那些年忙于生计,哪有闲心记早夭孩子们的生辰八字。
贺芳亭早料到了,掩唇而笑,“兄长既无名字,也无生辰,甚至也未序齿,父亲竟还想为他娶妻生子,延续血脉,这慈父心肠,咱们大昭皇朝独一份。”
江承宗被讽刺得老脸通红,对贺芳亭的不满,又增加了一层。
这儿媳仗着出身高贵,内心一直看不起他们江家,面上孝顺,实际上不把他们当回事儿。
怒道,“贺氏,不管你怎么想,谢氏都会进门!她不是止修的妾室,是止修替他兄长娶的正妻,不需要你同意!我与他母亲就能做主!”
贺芳亭笑容不减,“是么?既然如此,那让她进门就是了,又找我来做什么?”
江承宗一时噎住。
别看他话说得硬,实则心中很清楚,贺芳亭不答应,谢梅影就嫁不进江家。
他和止修分析过,圣上恨屋及乌,确实对贺芳亭这外甥女没什么情分,还颇为厌烦,但圣上这人呐,好面子,担心世人说他不顾骨肉之情,贺芳亭若是豁出去闹一场,他也不能不管。
江芙蓉连忙上前说道,“大嫂,父亲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贺芳亭看向她,“那你来说,父亲什么意思?”
江芙蓉顿了顿,笑道,“娘家的事,我这出嫁女本不该多话。可是,大嫂,谢氏进门,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害。大哥早说了,谢氏不通俗务,管家的还是你!你依然是江家说一不二的掌家夫人!”
大嫂可以是任何人,大哥才是亲大哥,谁亲谁疏,她分得很清。
大哥想要谢氏也好,李氏也好,她都帮着。
贺芳亭盯着她,沉默不语。
江家极度重男轻女,潘氏整天围着夫君、儿子转,对女儿疏于照管,她刚嫁进江家时,江芙蓉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,畏畏缩缩,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。
她花费了大量心力物力,才将其培养成举止优雅的端庄淑女,还为她寻了门好亲事,如今儿女双全,和乐美满。
可今日,江芙蓉这般回报她。
江家人的性情,难道都是如此凉薄?
虽然刚才一进松荣堂,看到江芙蓉的表情,她就知道江芙蓉肯定站江止修那一边,此时还是感觉有些心痛。
江芙蓉被她看得不自在,强笑道,“大嫂,看我做什么。”
贺芳亭淡然道,“你既然知道自己不该多话,那就闭嘴罢。”
江芙蓉听多了她的温言软语,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,脸上挂不住,有些尖锐地道,“女子当为夫家谋划,以夫家利益为重,这是我出嫁前,大嫂教我的。现在大嫂怎言行不一呢?谢梅影是御前都挂了号的人,淮南灾民称她为梅仙姑,名声极佳。她嫁到江家,将给咱们家带来荣耀,宇儿、璎儿也会受惠!”
贺芳亭啼笑皆非。
她教江芙蓉“为夫家谋划,以夫家利益为重”,是为了让江芙蓉尽快融入夫家,在夫家站稳脚跟。
世家大族里,真心为女儿着想的母亲,大概都会这么叮嘱。
但潘氏见识浅薄,尽教些顺从夫婿、以夫为天之类,她看不过去,叫来江芙蓉好生教导。
没想到今日被江芙蓉用来“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”,真是滑稽。
端起茶盏喝了一口,含笑说道,“依你所言,江家的荣耀,得靠娶谢梅影?芙蓉啊,你兄长十年寒窗苦读,十八年官场沉浮,原来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。”
宇儿、璎儿受惠?这话她也说得出来!
当父亲的一言不合就兼祧两房,娶两个妻子,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还敢嫁嘉宇?来日入仕,也会承受流言蜚语。
嘉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。
江芙蓉瞠目结舌,“我,我,我没这么说!”
江承宗喝道,“丢人现眼的东西,不会说话就闭嘴!”
这女儿真是个蠢货,娶谢梅影是有好处,但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,明明白白的宣之于口,就显得市侩,落了下乘。
江芙蓉许久没被父亲这样斥责过,幼时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,呆了一呆,坐到一旁捂着脸哭。
潘氏惶恐不安,走过去小声道,“快止了眼泪,出嫁女在娘家哭,坏娘家风水!你父亲要生气的!”
江芙蓉更委屈了,自己被骂,娘还只顾着父亲。
但也不敢再哭。
若是之前,这种时候贺芳亭定会站出来为其撑腰,现在嘛,她只嫌江承宗骂得不够狠。
“父亲、母亲还有事么?无事我便回去了。”
江承宗语气僵硬,“事情就一个,娶谢梅影!”
贺芳亭的回答很干脆,“免谈。”
江芙蓉怕他,她可不怕,从来不怕。
江承宗:“......大家主母,要有容人之量。”
贺芳亭微笑道,“可以啊,我允她为妾。”
江承宗气得想骂人,又有所顾忌,瞪老妻一眼,示意她说话。
潘氏向来没主意,不知道说什么好,支支吾吾地道,“芳亭呐,咱们女子,应以夫为天,夫君说什么,就是什么。止修喜爱谢氏,你就让他娶了又能如何?”
贺芳亭早知婆母是个糊涂人,半点不动气,笑道,“父亲也喜欢,不如让父亲娶?”
潘氏一脸震惊,“......啊?”
江承宗吹胡子瞪眼睛,“不得胡言!”
娶儿子看上的女子,像话么?
见父母受挫,江林修上前劝道,“大嫂,谢姑娘无依无靠,是个善良的人,她到了咱们家,也不会分你的掌家之权。”
谢梅影救治灾民无数,诸多文人士子写诗赞誉,这样美好的女子,大嫂为何就是容不得。
李惜香也笑道,“大嫂,谢姑娘进了门,咱们就是多个妯娌,你身份不变,这掌家之权也还是你的!何必计较呢,大度些!”
她跟贺芳亭无怨无仇,相处多年,也没红过脸。
但是,贺芳亭天然一身贵气,像只高高在上的凤凰,她就算穿金戴银,走在贺芳亭身边也像土鸡瓦狗。
这让她很郁闷。
今儿好不容易能看贺芳亭的笑话,只觉通体舒畅,爽快至极。
江承宗和潘氏觉得有门,也连说掌家之权还是她的。
贺芳亭慢条斯理地道,“你们一个个都说掌家之权,怎么,当我很稀罕?也罢,这掌家之权,你们就拿去!”
掌家,他们只看到权,却没看到责。
她劳累这么多年,也该歇歇了。
侧头对白薇道,“去找陈账房、王账房,让他们送账本到松荣堂,交割给二夫人。”
白薇应声退下,飞快往帐房跑。
江家诸人都没想到贺芳亭会这么做,半晌才反应过来,面色各异。
李惜香目光闪烁,心想你敢给,我就敢接,谁不知道掌家有油水?二房本就比不得大房,能掌家也是好的。
江林修也有些惊喜,“大嫂,你这是做什么?”
贺芳亭笑笑,“我不允夫君娶谢姑娘,根本不是为了管家之权。但你们不信,只好证明给你们看。”
要她说,这些人想得也太美了。
不但用谢梅影来羞辱她,还想让她继续当牛做马,管着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,做什么美梦呢。
又转头对李惜香笑道,“弟妹,二弟也是江家子,也能兼祧,年龄还与谢姑娘接近,他娶谢姑娘,才最合适。”
江止修已有三十七岁,江林修二十九岁,谢梅影二十岁,他们两人确实更相配。
李惜香变了脸色,“这怎么能行!”
贺芳亭微笑,“为何不行?谢姑娘无依无靠,是个善良的人,进了门,咱们就当多个妯娌,你身份不变,掌家之权也还是你的,何必计较呢?大度些!”
方才江林修和李惜香说的那番话,尽数砸回他们脸上。
江林修皱眉,“大嫂,你又胡言,谢姑娘喜欢的是大哥!”
贺芳亭:“也就是说,如果她喜欢的是你,你愿意娶她?”
江林修还没说话,李惜香就骂道,“好啊,原来你也起了贼心,看上了那狐媚子!我还奇怪呢,一天天说她这好那好,你要脸不要?”
“谢姑娘不是狐媚子,我对她也没什么心思!”
江林修很恼火,这个李惜香,就会胡搅蛮缠。
“你还护着她!”
李惜香扑上去撕打。
潘氏和江芙蓉劝,江承宗骂,好不热闹。
贺芳亭懒得看他们吵,挥一挥衣袖,从容走出松荣堂。
暗想老二两口子,脾气都太暴躁。
晚霞如此美丽,静静欣赏多好,何必吵成乌眼鸡。
路上遇见白薇和陈、王两位账房先生,吩咐他们连夜交割,别等到明天。
李惜香以为掌家之权是个香饽饽,其实是个大窟窿。
江家祖上,曾当过县令,但到了江承宗这一代,已经穷得卖尽了产业,只能回老家三鸦村,栽种几亩薄田。
江承宗还摆着读书人的架子,不肯下地干活,干活的是潘氏。
江止修很争气,十九岁那年参加秋闱,名列前茅,殿试中被点为传胪,满殿之中年纪最轻,风头一时无两。
但他为人清高,从不收底下人的孝敬,外放那几年也不收贿赂,是出了名的清官。
这一点她很欣赏,可从另一方面来看,这意味着江家很穷。
而她虽然失了势,却很有钱,祖父、祖母爱护她,给了她丰厚的嫁妆,母亲福庄长公主留下的那一份,更是让她能奢靡几辈子。
又有许多得力的掌柜、管事,多年营收下来,别说郡主、县主,就连公主、皇子,估计也没她财产多。
说句让人嫉妒的话,钱对她来说,没什么价值。
因此对江家并不吝啬,只要江家能让她安稳度日,她不介意花钱养着,人参鹿茸、燕窝灵芝,都是可着用。
也许这给了李惜香错觉,以为江家很富裕。
那就让她高兴去罢。
好在从一开始,她的账和江家的账就分得清清楚楚,没有混淆之处,交割起来很方便。
这也是祖母的教导,可以补贴夫家,但账一定要记清,免得到了最后吃力不讨好。
“郡主,您在想什么呢?”
见她一直沉默,青蒿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如果是想着怎么杀谢梅影,她有好点子。
贺芳亭轻叹一声,“我想祖父、祖母了。”
自从他们去世,世上再没真心爱护她的人。
虽然还有宇儿、璎儿,终归不一样。
江止修这个夫婿,是祖父祖母为她精心挑选的。
祖父说,世家大族忌惮她的身份,纵然勉强嫁进去,以后也不能顺遂,不如找个没有底蕴的寒门贵子,一来圣上放心,二来不会受夫家欺凌。
她再用嫁妆慢慢培育夫家,过上些年,圣上老迈,不会再记恨当初的事,夫家也成大族了,她就能成为尊荣的当家主母,不比别的郡主差。
选中江止修,是因他才学出众,未来可期,又有文人的傲骨,性情还有些倔强,如果无人扶持,在官场上走不长远,她可以做那个扶持的人,两相得宜。
当然了,容貌这一项也有所考量,江止修颀长俊美,能用玉树临风来形容,祖父那般挑剔,也认为他配得上自家孙女。
祖母则说,江止修看她的眼神很亮,是一见钟情,有这最初的情份在,就能渡过往后漫长的时光。
他们什么都料到了。
只是人心易变,江止修变心的日子来得太早。
回到春明院,孔嬷嬷听青蒿说了松荣堂的情形,大骂江家无情,末了擦着眼睛哽咽道,“世事弄人啊,芳姐儿,你本该是大昭皇朝最尊贵的郡主娘娘......”
贺芳亭止住她,“嬷嬷,这样的话,再也休提!”
孔嬷嬷也意识到自己失言,“不提,不提了!”
贺芳亭让她下去歇息,自失一笑。
是啊,如果不出意外,她的处境会比现在好得多。
她的母亲福庄长公主,与先太子是同胞兄妹,皆是先帝与先皇后所出。
先太子若能顺利继位,福庄长公主地位上升,她也将水涨船高。
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,就是因为人力无法预测。
先帝晚年重病,当时的二皇子联合四皇子,与先太子相争,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,二皇子、四皇子身亡,先帝以为是先太子下的手,一怒之下,将先太子囚禁。
先太子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,接受不了这种处置,在院墙上血书“冤枉”两个大字,带着妻妾在后院纵火自焚。
先皇后得知这消息,当场亡故。
先帝也吐了血,命令有司严查,然后发现,先太子真是冤枉的,二皇子、四皇子是被五皇子谋害,当即下令斩杀五皇子,为三个儿子报仇。
这样一来,就只剩了苏妃所出的七皇子。
先帝立他为太子,随后也驾崩了。
短短数日之内,福庄长公主接连失去兄长、父母,痛不欲生,她怀疑这些事情与七皇子有关,对他多有诘难。
七皇子,也就是新皇,总是表现得诚惶诚恐,让人觉得福庄长公主无理取闹,还一再加恩她,各种赏赐流水一样送到她的宫殿。
大臣们皆赞新皇宽厚仁慈,但明眼人都知道,新皇不待见福庄长公主。
又过些时日,镇北王奉旨进京,对福庄长公主一见钟情,当众求娶。
福庄长公主却不愿意,大闹金殿,让新皇和镇北王都颜面大失。
新皇动了肝火,跟福庄长公主大吵一架,骂她自私自利,不顾家国大义,镇北王也连夜回了朔北,放言高攀不起,再不求娶皇室女。
这事过去后,新皇对福庄长公主的厌恶就摆到了明面上,也不管她的婚事,随她自生自灭。
从此京中无人敢娶福庄长公主。
直到长宁侯从西境回来,才替三子求娶,福庄长公主也没有太多的选择,就嫁到了贺家,常年郁郁寡欢,疾病缠身,终是芳龄早逝。
她一死,上一辈的恩怨也似乎随风飘散了,皇帝没有打压贺家,也没有收拾贺芳亭这个福庄之女,还在她出嫁前,破例封她为郡主,赏赐了一些嫁妆。
本朝惯例,公主之女只能为县主,皇子、王爷之女,方能封郡主,皇帝用这样的方式,显示自己对福庄一脉心无芥蒂。
但给她的封号是顺安,可以理解为顺意安宁,也可以理解为顺从,方有安宁。
朝中都是人精,从这些细枝末节上,看出皇帝对她的不喜,因而她的婚事也高不成低不就,让贺家两老颇为烦恼。
江止修的出现,解决了这个难题。
某种程度上,她感谢江止修,感谢江家,他们有时失了分寸,她也一笑置之,选择包容。
可兼祧两房,是她包容不了的。
江止修回家,就听说了松荣堂那一场吵闹,大感心累,也不去管他们,径直去了落梅轩。
他家有一轩名为落梅,梅影又带了梅字,喻示着这朵梅花落在他家,正是天意。
谢梅影一身白衣,坐在花下如痴如醉地翻阅医书,美如画。
江止修凝神看了片刻,才悄悄走到她身后,冷不丁道,“天光暗了,仔细伤眼睛,明日再看罢!”
谢梅影受惊抬头,见是情郎,羞涩地道,“江大人,你怎么来了?”
江止修微笑道,“你在这儿,我怎能不来。叫什么大人?该叫江郎。”
谢梅影白皙的脸庞染上绯红,垂眸道,“你回了家,该多去陪陪父母妻儿,不用管我。”
江止修轻轻握住她的手,向来冷静的眼眸有些炙热,“你也是我的妻。”
谢梅影挣扎了一下,没挣开,也就不挣了,任他握着,声音里带了丝苦涩,“现在还不是呢。”
江止修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,重重说道,“放心,我绝不负你!”
谢梅影叹了口气,“江郎,若是为难,就算了罢!”
江止修有些激动地道,“怎么能算?那日说好了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,你都忘了不成?”
谢梅影双目含泪,“我没忘!可是,可是......”
贺芳亭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。
江止修一直说贺芳亭庸俗势利,装腔作势,因此在她的想象中,贺芳亭是个乏味平庸的中年妇女,困顿于内宅琐事之中,人老珠黄,容颜不在,言语无趣,跟她在淮南见过的很多贵妇人相似。
可昨日所见的贺芳亭,虽然已经三十四岁,还生了两个孩子,看起来却像二十出头,明眸皓齿,国色天香,华贵雍容,是她所见最为美貌的女子,而且举止高雅,气度天成,令她相形见绌。
眉心那一粒殷红的朱砂痣,更显得仙姿飘逸,不同凡尘。
她唯一能胜过贺芳亭的,只有年龄。
难堪的是,这优势也不是很明显,时光没有在贺芳亭身上留下什么痕迹。
江止修真的能舍弃这样的贺芳亭,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么?她没有太大的信心。
也许,他只是一时兴起。
江止修猜得出她在想什么,严肃地道,“你若这样想,既看轻了自己,也看轻了我。梅影,你我既是爱侣,也是知己,并非普通的男女之情。我江止修,也不是那等只重外貌的肤浅好色之徒。在我心中,你才是相伴一生的傲雪寒梅!”
这番话,听得谢梅影极为感动,喃喃道,“白首如新,倾盖如故!”
是她多虑了。
江郎对她的真心,她不该怀疑。
人与人之间,是讲缘法的,她一见江郎,就觉得此人很特别,江郎也觉得她非同一般,随后又在救助灾民、整治贪官的过程中产生出情意,非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贺芳亭可比。
这情意很深厚,也很纯粹,与世间一切利益无关,是由心而发。
贺芳亭虽然嫁进江家十八年,却没有走进江郎的内心。
她才是那个走进江郎内心的人,应该多一些自信,未来的路再难走,都有她陪着江郎。
江止修揽着她,微微叹息,“与君初相识,犹如故人归!”
官场十八载,他严以律己,静以修身,大公无私,梅影是他唯一的私心。
两人相依相偎好一会儿,谢梅影恋恋不舍地推开他,“江郎,你该回去了。”
江止修轻声道,“好!”
他们发乎情,止乎礼,成亲之前都要守住底线。
回京之前的那一次意外,本就不该。
临走前又想起一事,道,“今日我已拜访过云山书院的方山长,明日就带容墨去入学。”
云山书院是京城最好的书院,他的儿子江嘉宇也在其中就读。
谢容墨则是梅影的侄儿,今年十五岁,过目不忘,聪慧异常,靠着偶尔去学堂听课,就考中了秀才,若有名师指点,一甲唾手可得。
当年他只入二甲未入一甲,是毕生一大憾事,本指望儿子替他弥补这遗憾,可嘉宇的资质,还是差了一些,别说一、二甲,只怕三甲都有点难。
容墨让他看到希望。
待他与梅影成了亲,容墨就是内侄儿,不是外人。
谢梅影见他对自家的事如此上心,更感熨帖,下定决心要与他共白首。
又说了许多贴心话,江止修才一步三回头地离了落梅轩。
但两人都不知道,他们的一言一行,当晚就有人报到春明院。
贺芳亭听完,暗自冷笑。
好一对有情人,还真是两心如一啊,如果她不是江止修的原配发妻,大约还挺感动。
也不多想,沐浴更衣,自去歇息。
贺芳亭睡得香,松荣堂却灯火通明,连夜交账。
江承宗其实并不想让李惜香管家,对这个儿媳妇,他一贯的看不上,但贺芳亭态度决绝,撒手不管,他也不想被挟制住。
交给老妻潘氏是不可能的,从来没有这种想法,那就只能让李惜香上,心想自己多盯着些。
李惜香信不过白薇和陈账房、王账房,也顾不得撕打江林修了,带着自己的两个陪嫁亲自清点账目,她的母亲商户出身,从小就教她算账,算盘打得飞快。
算到半夜,惊呼一声,“怎么账上只有六百二十一两银?不可能,我不信!”
这点钱,够干什么?
府里一个月的开销都不止这么多!
江承宗、江林修、江芙蓉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,至于潘氏,一辈子没管过钱,感觉六百多两已经是巨大的数额。
李惜香第一个反应是贺芳亭贪了公中的钱,瞪着白薇道,“去请你家主子来,账不清白!”
白薇面无表情地道,“这个时辰,郡主娘娘已经歇下,有话跟婢子说。”
她是不爱说话,但必要的时候,也可以牙尖嘴利。
李惜香也知请不来贺芳亭,气愤地道,“好,那我问你,家财哪去了?为何只有六百二十一?”
白薇很平静,“不是六百二十一,明早有几家铺子来结账,结完大约还剩一百两。”
李惜香:“......什么铺子?”
白薇看了一眼账本,“酒水铺、绸缎庄、点心铺。”
说到绸缎,李惜香立时想起贺芳亭那些穿不完的罗衣华服,脸都扭曲了,“酒水、点心值几个钱,绸缎才是大头,偌大的家财,都穿在你家主子身上!”
白薇正色道,“二夫人慎言。郡主自有布庄,衣料从没用过公中的。”
李惜香眼睛一亮,“好啊,她把自家布庄的衣料,高价卖到府里,转手就赚两道钱!”
白薇无语地看她一眼,“非也。郡主名下所有产业,不与府里做生意。”
李惜香宛如抓到把柄,冷笑道,“我看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!月初送来的首饰,就出自福宝斋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福宝斋正是贺芳亭的陪嫁!”
拔下头上的双蝶金珠花,上面有福宝斋的福字印记。
江芙蓉也举起右手,露出一只赤金环珠玲珑镯,“对对对,就是福宝斋的!”
潘氏犹犹豫豫地取下五福金钗,递给江承宗看。
江承宗拿到眼前,也在钗头发现了福字,就好像抓住了赃物,冷着脸道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白薇更无语了,“回老太爷,这是郡主娘娘赠送家中女眷的,不是生意,不收钱。也不只这些,历年来,凡是郡主娘娘名下产业送来的物件,都是白送。”
这话一出,江家诸人愣住,就如被人扇了一巴掌。
过了数息,李惜香再一次尖声道,“不可能,我不信!”
拿着自己的陪嫁送妯娌和婆母、小姑,还不特意说明?世上没有这么傻的人!
白薇淡定地道,“那您查账啊,看看账本上有没有记录。”
郡主娘娘手散得很,只要心情一好,就喜欢送人东西。
心情如果不好,就更是爱买爱送,她们这些下人也得了许多。
李惜香果真去翻账本了,还不时询问两位账房。
江林修定了定神,沉声道,“就算如此,账上也不该只剩几百两。”
他知道家里原先很穷,可大哥入朝这么多年,还在富庶的江南当过几任知府,俗话说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,大哥当过三任共九年,得有三十多万两!
再加上家里的田庄、商铺,就更多了。
当朝户部右侍郎,正三品大员,最有油水的职司,家里只有几百两,说出去谁信?
大哥的确说过自己清正廉洁,没拿过一文不该拿的钱,他表面奉承,心里却想大哥变奸猾了,连亲兄弟都瞒着。
不贪的官,就如三只脚的癞蛤蟆一样难以寻找,区别只在于贪多贪少,大哥爱说自己是清官,那就说罢,反正他不信。
白薇耿直地道,“二老爷以为有多少?大老爷初入翰林院,从七品,月俸七石,合家支出,都是郡主娘娘的嫁妆。后任数职,俸禄也不多,直到担任知府,正四品,月俸二十四石,每年另有养廉银两千八百两,但任上所耗也不少,要请师爷,要雇长随,要养家糊口。如今任户部右侍郎,月俸三十五石,每年养廉银四千五百两,总算是补了些郡主娘娘的亏空。”
江林修:“......亏空?”
白薇吃惊地道,“二老爷莫不是忘了?眼下住的这大宅,也是郡主娘娘买的呀!这钱不用还么?就这么急赤白脸的侵占别人嫁妆?”
江林修倒想说不还,又怕被大哥教训。
大哥那人,看重脸面,说不出侵占媳妇嫁妆的话。
潘氏左看看,右看看,忽然不解地道,“贺氏嫁进江家,就是江家的人,她的资财不也是江家的么,为何要还?”
她是真的不明白。
像她,全部嫁妆都给了夫君,这才是贤妇。
对于潘氏这句话,江家三人,江承宗、江林修、江芙蓉万分赞成,对啊,贺氏连人都是江家的,哪能有什么资财?
但他们毕竟在京城居住了这么多年,晓得外面的规矩,只在心里想想,不敢说出来。
白薇看向潘氏,匪夷所思地道,“老夫人,您真是,真是......这话,在家里说说倒也罢了,千万别在外面说。若传到御史耳朵里,一本参上去,大老爷得脱层皮。”
潘氏吓了一跳,惊恐地道,“御史还管这个?可这是咱们家自己的事儿呀!不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么?”
白薇:“......那您就尽管去外面说罢!”
心想真是宁跟明白人吵次架,不跟糊涂人说句话。
因为根本说不清楚。
大昭律法明文规定,女子嫁妆,归属于女子自身,她这当奴婢的都知道,怎么江家这些主子像是不知道呢?
潘氏还想再说,却见夫君江承宗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,吓得住了口。
江林修皱眉道,“你方才所说的,只是大哥的官场收入,还有商铺、田庄呢?每年的出息哪儿去了?”
大哥暗地里的收入,白薇一个字不提,他便也暂且不说,只说明面上的。
白薇:“这得问二老爷您自己。”
江林修一愣,“问我?”
白薇淡淡道,“二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。家里收益最多的,是江南那几个酒楼、客栈,但六年前,您说要为郡主分忧,让郡主把江南商铺交给您来管,老太爷、大老爷也是一样的意思,郡主娘娘就让您管了。不到一年,赔本关门。婢子也想代郡主娘娘问一句,好好的酒楼、客栈,一年能出几万银,怎么到您手里就开不下去了?”
最初开商铺的本金,还是郡主娘娘拿出来的,好在后来用收益补了回去。
江林修脸色紫涨,强撑着道,“大嫂后来难道没有再开?”
白薇要不提,这事儿他还真忘了,至于原因嘛,大概是因为虽然那几个商铺关了门,家里的用度却未减,他看上什么东西,依然能去账房支钱买,因而他下意识以为,贺芳亭重新开店,重新挣钱。
那新开的店,自然也是江家的。
白薇反问,“为何再开,让您再败一次么?”
江林修:......
如果白薇不是贺芳亭的掌事侍女之一,他非给她几耳光不可,说话忒难听了。
忽想到一事,提高声音道,“不对,江南酒楼、客栈关了门,还有两家生丝铺,一家染料坊!”
白薇:“有。三家加一起,每年约有一千五百两的收益。”
江林修冷声道,“江南繁华,生丝、染料又赚钱,怎只有一千五?这其中必有猫腻!”
白薇赞同,“婢子也觉得可疑。不如让那三家掌柜进京,好好查查他们的账。”
江林修刚要说好,忽见妻子李惜香拼命向他使眼色。
猛然记起,那三家的掌柜,似乎是妻子安插的。
已到嘴边的话,就换了种说法,“也未必要查,听说这几年江南光景不好,收益减少也正常。”
白薇义正辞严地道,“还是得查一查......”
“别说江南了!”
江林修打断她,生硬地转换话题,“京城的商铺呢?”
白薇:“二老爷不知道么?官员禁止行商,京城御史又多,哪怕以管事的名义开,也容易被御史盯上。早在十年前,大老爷就让郡主关了京城所有的店。”
江林修:“......所以京城只有田庄?”
白薇:“对呀。四个庄子,出产些米粮、瓜果、蔬菜、鸡鸭羊兔等等,再加上田租,折合下来,约两千五百两。”
江林修粗粗算了笔账,“也就是说,商铺加田庄,每年约有四千两,若算上大哥的养廉银,至少有八千五百两!”
这数额,委实不算少了。
江承宗也听得面色稍霁,在三鸦村那会儿,一年五十两都挣不到,这八千五百两能干多少事儿!
他就说么,江家不可能是贺芳亭养着,明明是止修养着,贺芳亭最多是给大家送了些东西。
潘氏也听得直念佛,止修真给她长脸!
江林修却面色突变,喝道,“这么多的银子,咋就只剩几百两了呢?现在才七月份!”
白薇半点不怵,木着一张脸,语气平平地道,“二老爷是貔貅在世么,怎只算进不算出?近五年来,府里每年支出约一万六千两!”
江家诸人倒抽口凉气。
心里不约而同飘过三个字,我、不、信。
交账交到现在,白薇真的有些不耐烦了,连珠炮似的说道,“没有这一万六千两的支出,哪撑得起户部右侍郎的颜面!大的不说,就说夫人小姐们每日喝的南贡血燕窝,一盏至少也要十两银。幸好前些年在江南挣了些钱,否则早出大娄子了。”
潘氏大为震撼,不可思议地道,“那么小一碗,要十两银?!”
如果知道这么贵,她哪里敢吃。
一介妇人,也配吃这么贵重的东西?
江承宗也很震惊,愤怒地道,“贺氏如此奢靡,难怪败家!”
贺氏嫁进来前,江家可没有这种歪风邪气。
白薇恼他指责自家主子,直接道,“老太爷,您常喝的人参养荣汤,比血燕窝可贵多了。单是里面的配药,就得上千两银子。”
江承宗嘴硬,“哪须这么多?必是贺氏上当受骗。”
白薇不想再理他们,冷声道,“诸位若不信,账本就在这儿,自己慢慢看!若是看不懂,还有两位账房先生!”
除了潘氏,江家诸人都识字,各自拿起账本。
天快亮时,终于算清,也不得不承认,家里开销真有这么大。
白薇坐在一旁打瞌睡,潘氏也困,却不敢睡,忙着给夫君和儿女添茶倒水。
鸡叫声中,白薇伸了个懒腰,对李惜香道,“二夫人,总账分账都交割清楚了,劳您写个条子,签字用印。”
李惜香避如蛇蝎,连连摇头,“不不不,我不签,这家太大,我没本事管!”
她那点家底,要留着给儿女,哪能补贴公中。
白薇也不强迫她,对潘氏道,“那就老夫人来接?”
潘氏慌忙躲到江承宗身后。
让她管事,那是要她的命。
江承宗一把年纪,熬了这一夜,眼睛都凹进去了,疲惫至极,没好气地对江林修道,“我和你母亲辛苦养育你们长大成人,如今老天拔地,还要来伺候你们不成?”
江林修想着大哥必定另外藏了财,便示意李惜香接账。
并按白薇的要求,写了条子签字用印,还注明江承宗、潘氏、江林修、江芙蓉都是见证人,也各自按了手印。
白薇收好条子,事情却还没办完,让陈账房打开最后一个书箱,抱出一叠账本,道,“还有一笔账。”
江林修很警惕,“什么账?”
白薇:“二老爷多久没回过老家三鸦村了?”
江林修怔住。
刚来京城那几年,他常回乡,在昔日的玩伴面前别提多威风,后来觉得没意思,就不怎么回了。
父母年老体衰,大哥忙于公务,也许久不曾回。
白薇:“现在的三鸦村,可不一样了。郡主娘娘修建祖宅、宗祠,置祭田、办族学,兴修水利,扩建道路。还给族里买了几片果园,去年,果子卖到了江南。这一项支出,总共两万四千两!”
堂中顿时陷入寂静,针落到地上都能听闻。
过了会儿,江林修紧张地道,“不是我们让大嫂做的,这钱不该我们还!”
穷亲戚上门打秋风,施舍个一二十两,就算仁义了,谁让她花这么一大笔?
她不心疼,他都替她心疼,真是钱多得没处花,尽往水里乱砸啊!
白薇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,“放心,这账不交给你们,只是让你们知晓而已。此事大老爷知道的,大老爷会还。”
顿了一顿,向众人行了福礼,“账已交完,婢子告退。”
陈、王两位账房,也跟着她退出。
李惜香看着地上一堆账本,感觉头都大了,叫道,“快请大哥!”
江林修也觉得,这烂摊子唯有大哥能收拾,忙命人去请。
不一会儿小厮跑来禀报,大人不在家,去了云山书院。
江林修暗暗后悔,夜里算账时,应该把大哥叫来的,只是之前想着,大哥在场,有些话他不好说,就没让人去请,早知入不敷出,就不想那么多了。
此时也没办法,又困得不行,只好先回房歇息。
江芙蓉出阁前住的听荷小筑,贺芳亭也为她留着,日常派人洒扫,去了就能住。
江承宗和潘氏也撑不住了,相携回卧房。
只有李惜香不得歇息,府里的管事们知道如今她掌家,纷纷来请她去议事厅安排家务。
一日开始,事情多着呢。
李惜香就像吞了个苍蝇,咽是咽不下,吐是吐不出,苦着脸去了。
且说春明院,贺芳亭慵懒地斜倚在廊下软榻里,双手搭在两边金丝引枕上,十指纤纤,任两个小侍女用凤仙花染指甲。
选了浅粉色的花瓣,没那么红,染出来显得温润。
花泥里还加了明矾固色,也让指甲更有光泽,更为美观。
另有两个小侍女,用秘制的灵芝当归发油,涂抹她乌黑柔滑的长发,香味清淡,沁人心脾。
听得白薇来到,贺芳亭微微起身,问了她交账之事。
白薇一一说了,又有些鄙夷地道,“老夫人最是糊涂,大概还以为,夫家用儿媳妇的嫁妆天经地义。”
贺芳亭一笑,“理她做甚。”
她对婆母潘氏只有一个看法,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。
十多年前刚嫁进江家时,她就察觉潘氏的日子过得有点惨,公爹江承宗完全不将其当成妻子,而是当成奴仆,言语中毫无尊重,甚至还随意喝骂。
她看不过去,玩笑似的说了几句,平时对潘氏也多有维护,江承宗便有所收敛,她觉得帮到了受苦的婆母,主持了正义,挺开心。
谁知没过多久,潘氏悄悄来找她,说她不该顶撞长辈,还说了一通男尊女卑的大道理。
起初她以为,这是江承宗和江止修借题发挥,指使潘氏来压制她,后来却发现,这是潘氏真心所想。
潘氏是真的觉得,为人妻室,就该以夫为天,像奴仆一样伺候夫君,还要比奴仆更为细心周到,夫君打骂,必然是自己哪里没做对,须得受着,而且这也是夫君疼爱自己的表现,否则他怎么不打别人就打她呢?
贺芳亭哑口无言,感觉自己多管闲事了。
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她强出什么头?
从那以后,她也不管了,除非是当着她的面,碍了她的眼。
这婆母糊涂了一辈子,不值得她帮助,也不值得她动气。
小叔子江林修、小姑子江芙蓉也各有各的糊涂处,怎么教都扭不过来,因而她曾经认为,江止修是江家少见的明白人,但兼祧之事让她知道,江止修更是个糊涂虫。
当下叫白薇自去歇息,明日再来当值。
“郡主娘娘!”
白薇刚走,青蒿就从院外回来,轻手轻脚地走到廊下,脸色有些不好。
贺芳亭慢慢睁开眼睛,“何事?”
青蒿回禀,“大老爷带着谢梅影和她的侄儿谢容墨,去了云山书院,听说要举荐谢容墨入院读书。”
贺芳亭只觉好笑,江止修还没将谢梅影娶进门,姑父倒是提前当上了,笑道,“夫君爱才好士,谢家子若真有才学,入云山书院也是好事。”
她连谢梅影都不怎么怪,更不会迁怒谢容墨。
谢梅影才二十岁,江止修却已经三十七,足足大了十七岁,江止修若早成婚,都能当谢梅影的爹了。
因而她总觉着,这事儿像是中年男子哄骗无知少女。
可怜谢家只有这姑侄俩,也没个长辈,否则不会看着她误入歧途。
青蒿犹豫了一下,又道,“大少爷、大小姐也同去。”
贺芳亭正要喝茶,闻言顿了一顿,“宇儿、璎儿也去了?”
男儿不能长于内宅之中,因而佑儿十岁时,就搬去了外院。
璎儿到了十岁,也嚷着要单独住,贺芳亭早已为她准备了璎珞阁,离春明院不远,她却喜欢靠近花园的碧秋苑,贺芳亭也只能由着她。
今早,兄妹俩一起来问安,宇儿说要带妹妹去西市坊看百戏,儿女感情好,她自然高兴,又让陪同的长随、侍女带足了银钱。
没想到竟是跟江止修他们去了云山书院。
青蒿硬着头皮道,“许是在西市坊巧遇,大老爷发话,大少爷、大小姐不敢不从。大少爷是云山书院的学子,大老爷可能想着谢容墨初来乍到,便让大少爷引引路。”
贺芳亭沉吟道,“定是如此。”
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呢?
总不可能是兄妹俩主动跟去的,他们再是年少不识事,也会知道不能跟谢氏姑侄走得太近。
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,想等他们回来问个清楚。
然而左等右等,直到天黑还没回来。
正要派人去找,一行人赶在宵禁前回来了,全都喝了酒,脸色潮红。
贺芳亭在二门前迎着,看他们这样子,就知道谢容墨定是通过了师长的考核,进入了云山书院。
谢梅影见到她,神色有些慌张,又强行镇定下来,福了一福,“见过郡主娘娘!”
谢容墨也作揖行礼,眸光沉沉,心中满是屈辱。
不是为自己,是为姑姑。
姑姑是这世间最好的人,为了他,蹉跎年华,二十还未出嫁。
好不容易遇上江止修,江家又有个顺安郡主。
虽然江止修承诺会兼祧两房,娶姑姑为正妻,可顺安郡主身份高贵,以后姑姑在她面前,怎么抬得起头?
贺芳亭并不知道谢容墨想得这么长远,对姑侄俩微微颔首,“不必多礼......”
话没说完,江止修就不耐烦地道,“天色已晚,都回去歇息罢。”
贺氏这一副捉奸的模样,令他作呕。
当着儿女们,也不想多说,交待完各人记得喝醒酒汤,便送谢梅影回落梅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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