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目相对，胡笳在那双来不及隐藏的眸子里，看到庆幸和懊悔。
小酒很快上前，扶着胡笳坐回榻上，又帮她盖好被子。
“姑娘，就是我家主子救下你。”
东方冀打断小酒接下来的话，“这种蠢事不要再做，这也不是你的行事风格。”
在小酒听到这话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中，东方冀己经拂袖而去。
那块玉佩，小酒捡起来，递给她。
“姑娘，千万不要再想不开。
能把你救活，主子真的是费尽心机。”
小酒辛苦熬的药膳终究还是一地破碎，“姑娘你能答应我吗？
别再做傻事，我才能安心去给你熬药膳。”
让一个不会“说话”的人开口讲话，小酒也觉得不妥。
“姑娘，那药膳是梅大夫特意交代的，对你恢复身体大有助益。
如果你听懂了就点点头，我才能安心再去熬一碗来。”
胡笳看着小酒，双眼含泪，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小酒乐呵呵地笑着，扶着她躺下，还拍了拍她的头。
“真乖。”
还未等小酒走出房门，门口的守卫就拦着她。
“主子交代了，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，其他的事有人来做。”
小酒看了眼榻上刚睡着的人，听话地关上房门。
胡笳合着眸子，没有真睡着。
门口守卫的话，她听到了。
东方冀，原谅我吧。
这第二步，也成了。
东方冀，上一世你帮我复仇。
这一世，我一定要手刃仇人，为胡家人报仇雪恨。
否则，我苟活于世，就是毫无意义。
东方冀回到书房，看着半年前诚右整理洛水的所有卷宗。
这里详细记录着胡家全家抄家入狱，离奇惨死狱中，都未等到流放苦寒之地。
裘明达一朝得势，收养她，利用她，最后摧毁她。
把她送到钩月楼的那一晚，于她而言，就是最后的审判。
从这些字里行间，不难看出，她是极聪明的。
可她错误地预判了人心的险恶和贪念。
他困扰，该如何拯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呢。
这边胡笳被小酒喂着药膳，胃口不好，没吃多少。
她的心思都在复仇上，离开洛水这半年，裘明达会如何解释她的消失呢。
脑海里浮现着那张油腻猥琐又脏污的脸，她就觉得恶心想吐。
心底暗自发誓，要把裘明达对胡家做的一切，十倍百倍的还回去。
被子下面攥成拳头的手，久久未松开。
她又想到胡家几十口性命，蒙冤入狱又被毒害惨死。
不禁泪眼婆娑，情难自抑。
小酒以为她身体又不大舒服，赶紧让门口的小厮去请梅重阳。
自她死后，梅重阳一次也没来过。
胡笳躺在床上，闭着眼睛。
梅重阳切了脉，细细地看了她许久。
“姑娘，你心思太重。
十方盟太小，容不下你。
再静养几日，身体康复以后，回你的洛水去吧。”
胡笳并未把梅重阳的话放在心上，他是好人，若不是为了东方冀，他也不会甘心被束缚在这十方盟。
他此生最大的夙愿，就是走遍山川，游历江河。
又休养一整日，胡笳被小酒扶着下床，慢慢走到院内。
她神色如常，面容清冷，看不出情绪。
小酒回房给她加了件斗篷，又给她怀里加了个暖炉。
她指了指手中握着的玉佩，啊呀啊呀了几句。
“姑娘，你是想见主子？”
小酒读不懂，只能试探着问。
胡笳点点头。
小酒对着她笑了笑，起身走向门口守着的小厮。
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，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看一看。
然后，胡笳就看到门口守着的人消失在这个院子里。
冬日傍晚的午后，风声赫赫。
这声音，让人不免觉得凄凉。
胡笳披着被子坐在榻上，看着格格窗棂。
东方冀走进来时，就看她坐在那里发呆。
发丝垂在身后，她微仰着脖子，整个人沁润在快要消失的光海里。
那双湿润的眸子，像是泛着珠光。
“在等我？”
他把自己置在那片光里，几乎是瞬间她便被黑暗吞噬了。
他不能看她，不能看她的眼睛，那双始终湿润着会说话的眼睛。
感受着身后人的动作，她自背后环着他的腰肢。
纤细的胳膊就在身前，那双手满是疮口。
东方冀绷着的心房，一瞬间被击溃。
半年前，这双手白皙柔软，只是主人太过倔强。
这双手自三楼松开后，便生生地刻在梦里。
东方冀叹着气转身回抱着她，她只穿着中衣，若有似无得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。
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，然后抬起头把她推倒在锦被中。
“你在诱惑我？”
东方冀的声音里，有嘲讽有戏谑，有不可思议。
“在这里看见我，意外吗？
上次跳窗，这次没有窗户可跳，就改成割腕，我倒是小看了你寻死的决心。”
呼吸交融，他只需轻轻上前，就能亲吻到这半年来梦里细腻的唇瓣。
东方冀没有，他努力克制着。
手指托着她的下巴，身体和心底的抖动是无法克制的，尽管他己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她眼底的绝望把他的理智从醉蝶的花香里拉回，他还是无法做到伤害她。
松开手指，后退一步，和她保持安全距离。
“让你一个哑巴回答问题，着实好笑。”
他故作恍然大悟，还是嘲讽和冷笑。
她胡乱比划着，很是着急。
“虽然我看不懂你在比划什么，但是我猜，你想让帮我你复仇。”
看着她喜悦地点头，东方冀不由得又上前一步，俯身打量着她。
“十方盟，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。”
刚刚还在眼底的喜悦瞬间消失，她有些失落。
又指了指他。
“你是问，我？”
他冷笑几声，“我可以帮你，可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呢？”
原本还只是失落，现在就剩下绝望。
她跌坐在榻上，脸色苍白。
这是她想到的最糟糕的结局，她有什么呢？
什么都没有，除了这个身子，被他尽力救回的身子。
一件中衣而己，她抬手解开最上面的盘扣。
东方冀再也忍受不住，他实在不忍那双清亮眸子里全是绝望和卑微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
她惊喜着抬头，刚才未滴落的泪珠顺着眼眶落下来。
东方冀的声音，一如半年前那么冷漠。
“别急着开心，我有条件。”
胡笳终于等到想要的答案，拼命点头。
“事成之后，我要胡家的祖传秘方。
你想清楚，可不是你糊弄裘明达那些。
是胡家宁死也绝不外传的，天山折梅。”
重活这一世，什么该舍她最清楚。
为了复仇，连命都能舍去，更何况是这身外之物。
胡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，也会理解今日她为了复仇所做的一切。
可是，她看着东方冀那阴柔没有表情的脸，第一次有了怀疑。
东方冀，我对你当真与她人不同吗？
可是，在他身后，那片光影，诱人地给她带来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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